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把根留住
2013年04月02日 16:12



  来伦敦已整整十天,语言,成了我在异国遇故知的唯一通道。

  也曾和儿子开玩笑:一出国门,妈妈就是瞎子加聋子加哑巴,整一个文盲。这下,我得屁颠屁颠地跟着你了!回想自己二十年前读大学时可怜的一点儿英语,早已不知所剩几何。

  临出海关前,宝兄弟郑重其事地叮嘱成儿:儿子,妈妈就托付给你了,千万别丢了哦。

  儿子一拍胸脯:包在我身上!我是妈妈的导盲犬加点菜师加翻译,保证把妈妈好好地给你带回来!

  作为一个高中语文教师,任凭我汉语讲得再溜,一上飞机便几近失语。

  胖胖的英国空妈一脸灿烂地朝我微笑:Would you like orange juice, coffee or water?

  尽管儿子处处庇护,我还是跃跃欲试。卷了半天舌头,好不容易憋出一个词:water,谢谢!

  赦赦!空妈一边递给我一小杯水,一边很生硬却更灿烂地向我学了这声“谢谢”。因了这声洋泾浜的“赦赦”,我对英国空妈好感倍增。

  伦敦街头,地铁车厢,电影院,麦当劳,到处是飞舞的金发,到处是滑溜溜的English。手里拿着三明治,一边笨拙地问:how much?然后不管对方回答什么,我几乎如孔乙己般,把手中的英镑、便士一字儿排开,一副“你要什么就拿什么”的豪爽派头。

  人群中,我对黑头发黄皮肤分外钟情。

  每每遇上,我便侧耳倾听。可惜,失望的居多,因为我同样分辨不出人家说的是日语、韩语还是马来西亚语。而几乎确定是中国人的,人家却说着比英国人还流利的英语。

  在大英博物馆的商店里,终于遇着一群来夏令营的中国孩子。“这个钥匙圈好可爱呵,我想买一个送给妈妈!”两个小姑娘拿着一个坠着伦敦眼、大本钟的钥匙圈咬耳朵。

  我莞尔一笑,觉得那是世上最动听的声音。

  感谢上帝,我有一个好姐姐。虽然已在海外生活了二十多年,但除了必要的解释,她从不对我说英语。

  刚考上美国知名大学的阿曼达,也亲热地阿姨长阿姨短。12岁的乔纳森,对我的问话会有些许迟疑,但最后出口的,一定是汉语,虽然有时会说得慢一些。

  餐桌边上,放着乔纳森的中文教材。翻开书签夹着的一页,是第九课:小马过河。下面的田字格里,是乔描得浓浓的汉字;“阿姨,‘深’就是水里放得下整棵树,‘浅’就是钱放在水里也看得见,是不是?”

  我大乐。

  显然,乔对学中文有些头疼。借助拼音,他能把一篇课文完整地念下来,但一写汉字,他常常抓耳挠腮——汉字的笔画,从哪里到哪里?这一个个汉字,都是什么意思?

  那天正学到“腰”这个字,乔的笔又停住了。我笑:“乔,你看,‘腰’这个字的左边是一个‘月’,‘月’这个偏旁呢常常和人体有关,”我指着乔的脸一路往下,“瞧,这是你的‘脸’,这是‘脖’,这是‘胸’,这是‘心脏、肝、肺、腰、胆、肚、腹’,这是‘胳膊、肘、腕、腿、脚’„„”

  “哈哈,我知道啦!”乔兴奋,“‘月’就是‘肉’!人身上的‘肉’! ”

  这一课,乔记住了很多汉字。

  我原本是想让成儿向姐姐弟弟多学学英语的,可是三个孩子在一起的时候,阿曼达和乔似乎更喜欢说中文。

  两个孩子都在美国出生,说得一口流利的英语。六年前随父母来英国,英语更带了伦敦音。

  可是,姐和姐夫把学中文当作两个孩子的重要功课。在美国工作时,姐就兼任过中文学校的副校长;来英国后,当年师大毕业后死活不肯上讲台的姐,却一直义务为英国中文教育促进会工作,帮助组织过多次华裔子弟寻根夏令营,让更多在英国的孩子走近中国,了解中国的历史文化。来伦敦的这几天,正赶上英国中文教育促进会与《新欧华报》联合举办的“辛亥革命与华文教育”征文大赛活动火热进行,我也拜读了伍善雄先生的文章,其精彩的文笔,炽热的爱国情怀,着实让我这个地道的语文老师讶异并且肃然起敬。

  “在英国不会说英语,你就走不出家门;但如果连自己的汉语也丢了,你就找不到回家的路。”

  到不了的是远方,回不去的叫故乡。远离故国多年的姐,也许比我更懂得“中文”二字的含义。

  姐的朋友伊丽来玩。伊丽是上海女人,在我的印象中,上海女人是极精明能干又很嗲的,一开口便应是:侬晓得伐?

  而伊丽似乎全然不是。从进家门始,伊丽吸引我的,不仅是她爽朗的笑声,更是一口纯正的汉语。以我一个语文老师的判断,伊丽的每一个汉字都说得字正腔圆,声母和韵母转换清晰,声调婉转,远甚于上海本土姑娘的普通话。而她丰富的表情,时不时蹦出的“Oh, my god”以及谈及朋友时语速极快的英语,无不证明她是一个在海外生活多年、早已融入欧美社会的中国女人。

  而我则怀疑,是不是说溜了英语,伊丽更在意把自己的母语说得更完美?

  在满大街的English中,我说着一口漂亮的普通话。

  我愿意所有金头发蓝眼睛的美女帅哥都知道,我是一个中国人。(黄 云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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